王文轩 | 女儿城印象
虎年正月初五,带着春节的喜庆,走进恩施女儿城大门。我是被一群人簇拥而入,也许,他们知道我远道而来,用苗族土家族特有的方式迎接客人。
眼前,身着土家族服饰的四条汉子,抬着红红的大花轿,示意我体验土家女儿出嫁时的喜悦。
我羞羞答答,心脏“突突”,面红耳赤,始终没有勇气跨进轿门。我并不是吝啬钱财,我知道,只有土家女儿新婚大喜之日,才有如此待遇。
急促的锣鼓唢呐声吸引了我,我穿过人群,寻声而去。比兹卡大街前,一群俊男靓女,身着民族服装,或吹、或弹、或跳、或唱,优美的旋律,似天籁之声,沁人肺腑。我被歌声陶醉,我被少女情怀迷恋,我忘记举起相机,记录这美好时刻。我不明白,比兹卡意寓,度娘告诉我,比兹卡就是汉语土家族。恩施土家儿女曾经以《比兹卡》为名,打造了一部大型土家族原生态歌舞剧,生动展现了土家族神秘、奇异而独特的民俗文化,一举享誉海内外。
我今天欣赏的歌舞,就是比兹卡的浓缩版,民族服饰、器乐、歌舞,把土家儿女勤劳、朴实的生活态度,浪漫的爱情故事,以及热爱生活、寄望未来的灿烂远景,淋漓尽致,展现眼前。
穿行美食街,汇聚各种特色小吃,让我垂涎欲滴,金黄的炕土豆,洁白的煎豆腐,软糯糍粑,米酒汤圆,恩施烧饼,应有尽有,穿梭巷道的游客,手中串的、端的、包的,把美食送入口中,满足舌尖上的欢乐。
在土特产品一条街,腊肉、竹筒酒、各式点心糕点、少数民族服饰、手饰等等,让人眼花缭乱,目不暇接。我被清脆地吆喝声所吸引,那是一家售卖恩施桃片糕的商家,薄薄的糕片上,镶嵌星星点点的黑芝麻、花生米儿、黑桃仁儿,老板娘对我露出甜美的笑容,用恩施普通话对我讲:“您家尝一哈吗,好吃。”我接过她递来的糕片,放入口中,细细咀嚼,香甜可口,久久不愿离去。我答应买十份,男老板迅速用刀,麻利地切片,用牛皮纸包好,用细麻绳,十字缠绕,装入袋中,另加送一份。我掏出手机微信支付一百五十元,并问道:“你们是土家族吗?”男老板回应:“我是汉族,婆娘是土家族。”我问到:“你们这手艺经营多少年了?”他说:“经营十多年了,前几年,旅游旺季,生意十分火爆,近两年,受疫情影响,生意清淡一些。今年春节闹热,生意又好起来了。”从他们脸上,我读懂了勤劳、幸福、满足,天时地利人和,一切自然天成。
我来到土家民俗博物馆,穿过九曲回廊,映入眼帘的,农耕农具、纺车油榨、石磨碾子、土家服饰、民间器乐,我在一面大鼓旁,操起鼓槌,“咚咚……咚咚咚……”,鼓声震动,余音绕梁,立刻,一群人围拢过来,他们以为我是土家汉子,是当地的表演艺术家,能敲出有节奏的鼓声,但我心中明白,对器乐,一窍不通,只是一种灵感,用鼓声表达我对土家文化的热爱,用鼓声祈祷虎年太平安康。
来到天井厅堂,进入侧屋,七八人围在火塘旁烤火,火坑中木柴燃起熊熊烈火,火苗随风而舞,欢迎尊贵客人到来。我找了一块空闲地儿,坐在木椅上,伸出双手,享受烟火熏烤的趣味,巨大的鼎锅高高挂起,滚烫的开水散发出阵阵热气,钻入鼻孔,融入血液,一股暖流布满全身,抬头仰望,被烟熏的猪肉羊肉,黑中带黄,黄中有红,眼前的男女老少,很少有人留观,要么低头,要么相拥,刷抖音、听乐曲,传统民俗与现代酷玩,形成强烈反差。此时此景,勾起我穿越时空,回到童年时光。
我出生农村,火塘是我生活的一部分,一年四季,烟火不熄,取火煮饭,取暖聊天,待客泡茶,炕肉熏肠,都围绕火塘完成。那时,生活艰苦,火塘乳白色灰尘中烧有洋芋红苕,饿了,随手捡起,拍去灰尘,狼吞虎咽,进入口腔、穿过食道、滑溜肚肠,它给我增加能量,它让我自由生长。玉米、板粟、黑桃、柿子、桃子、鸡蛋,在强火高温的作用下,松软香甜,释放出各种维生素、氨基酸,补充肌体营养。奶奶十分疼爱我,把攒下的大米用水淘尽,把切好的腊肉丁,一同放入小瓦罐中,在火塘边慢慢煨煮,香味迷满,一道充满爱意的美食,滋养我,在那缺衣少食的年月,我饿不了、冻不着,火塘伴随我成长,直到离开老屋。
告别民俗馆,踏着光滑的青石板,眺望土家吊脚楼,大红灯笼高高挂起,一派古色古香的景象,楼台亭阁,小桥流火,一个“古”字了得。
在吊脚楼大舞台上,我驻足观看,金色双喜,龙凤图案左右相绕,“百年好合”四字,格外醒目,立刻,我脑海中,呈现出土家儿女婚配的场景。大红爷身穿民族长袍,头戴礼帽,高声喊道:“良辰吉日已到,新郎新娘闪亮登场。”此时,红烛高悬,鼓乐喧天,新郎新娘相拥而入,步入婚姻殿堂,他们海誓山盟,喜结连理。“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夫妻对拜,送入洞房。”锣鼓声起,唢呐声响,鞭炮齐鸣,一桩土家婚俗礼成,一段新的生活开启。
我仿佛看见土家金嗓子谭学聪站在舞台中央,带着一群土家汉子,用嘹亮的嗓音,喊道:“伙计们啊,上工哟,哟嗬嗨哟……伙计们哟,把石抬哟,腰杆子呀,往上顶啰……”是他,谭学聪,省非遗传人,他走进央视虎年春晚舞台,把土家儿女的豪迈气概、欢声笑语,带给了亿万观众。
累了,我走进足浴店,老板客气地让我躺下,询问我,需要什么价位、什么药方的服务。我点了舒筋活血药包,然后,在手机相册上,浏览一路拍下的美食美景,生怕遗漏什么。一位年轻姑娘,端着木桶,来到面前:“先生,欢迎光临,我是服务生小侯,很高兴为您服务。”我应声“谢谢!” 姑娘中等身材,着红色镶边工服,白色口罩挡住了她的面容,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,告诉我,她很美。交谈中,得知,她在成都上大学,住在农村,春节回家,临时打工,挣点零用钱,给父母减轻负担。她麻利的手功,使我意识到,她是一个勤奋、懂事的孩子,我恨不得掏出一些钱,权当压岁钱,摸摸口袋,囊中空空如也。加她微信,初次,太轻浮,她不愿意。我放弃了想法,尽情享受她的服务。
来到张关合渣门前,店门紧闭,门前的标示告诉我,正月初七营业;摔碗酒店也没开张。店家们还在同亲人团聚,平时,他们没有节假日,他们很辛苦,他们需要休整,惟有春节才会歇业。
天色暗淡,远方山顶被冰雪覆盖,那是牛年留下的印记,冷风吹在脸上,似乎有些寒意,它催促我离开,我有些不舍,短短日程,熟知当地风土人情,远远不够。
驱车来到城市郊区,也是这次恩施之行的终极目标,磨塘。
磨塘,政府命名为“最美院落”,家家户户,大红灯笼挂屋檐,鲜红春联门上贴,一轮阳光照大地,朵朵白云绕山间,大自然给予强大生命力,绿油油的茶园,鳞次栉比的楼房,土家吊脚楼,参天古枫桐,鸟语花香,鸡欢狗叫,车来人往,这里像农村,这里像城市,这里更像女儿城,整个村寨,洋溢着一派节日气氛。。
磨塘,是我亲家生活的地方,这里民风纯朴,这里热情好客。亲家的兄弟姊妹、侄儿男女,把二层小楼挤得水泄不通,有打牌的,有烤火拉家常的,有看电视的,有玩手机的,前两年,疫情让漂泊在外的游子止步春节,今年,他们从新疆、浙江、四川回家过年,显得格外喜庆。厨房更是热气腾腾,三位厨娘炒菜装盘、调桌摆凳,忙得不亦乐乎。
落座不久,三大桌饭菜满上,我被请入上座,陪我的是亲家母的弟弟,三十多年前,他带着妻儿,离开家乡,远赴新疆创业,如今,经营一千多亩棉田,每年收入不菲。去年,他回到家乡,修建楼房,捐出十多万元把村道硬化,被乡政府当作“乡贤能人”,请回家乡共度虎年春节。
第一次见面,相见恨晚。他邀约我先品新疆伊力老窖,酒过三巡,畅饮恩施摔碗酒,我们褪去冬装,敞胸露怀,脸庞红了,嗓音粗了,“噼里啪啦”的摔碗声,打破了山寨的宁静,一碗酒,一口合渣,一片腊肉,一块糍粑,一首歌谣,说不完的话,道不完的情,整个世界都是我们俩的舞台,其他,都是看客。在女儿城没有体验的摔碗酒,没有吃的张关合渣,此时此地,心满意足。
夜幕降临,我趁几分醉意,混入室外广场舞队伍,用不规则的舞步,尽情挥洒,他们笑了,我心醉了。
我庆幸女儿嫁对了地方,恩施女儿城,又多了一个女儿。